如果早晨不喝咖啡，我将心力枯竭，像是一块干瘪的烤羊肉。——巴赫

直到19世纪60年代，锡兰都是世界咖啡主要产地之一。一场病害袭来，咖农几乎尝试所有手段，他们将患病的咖啡树砍倒、烧掉或掩埋，重新翻土、施药。然而，这些并没有阻止“天灾”，咖啡产量从1870年的4.5万吨，跌落到了1889年的2300吨。

健客：锡兰是哪里？

云飞：锡兰就是今天的斯里兰卡。

健客：不是吧？斯里兰卡红茶很有名啊。

云飞：说起来全拜那场病害所赐。让我们回到硝烟中的欧洲。

随着西班牙——世界首个日不落帝国走向没落，以及资产阶级发展壮大和宗教改革，1568年至1648年，西属尼德兰与西班牙帝国战争，史称荷兰独立战争，又称八十年战争，西班牙帝国则称低地国叛乱，其中1609年至1621年有十二年和平时期（“十二年休战”）。战后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独立，成为“荷兰共和国”。这是资产阶级革命首胜，建立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马克思称之为17世纪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的“原型”。既然是首胜，就难免局限性。不仅没有彻底摧毁封建土地所有制，而且政权落入大商业资产阶级和贵族手中，限制了工业资本发展。荷兰在17世纪中期迅速崛起，有三大支柱，即东印度公司、阿姆斯特丹银行和强大的商船队。凭借这三大支柱，荷兰成为东方贸易霸主、欧洲金融中心和“海上马车夫”。以商业资本为动力的重商国家，虽可蓬勃发展，但缺乏后劲，好景不长，17世纪下半叶即开始衰落。1640年至1688年，英国资产阶级革命。 查理一世为了筹划军费，镇压苏格兰人民起义，被迫于1640年恢复长期关闭的议会。议会同国王进行抗争，起草《大抗议书》，抨击查理一世暴政，要求限制王权，取消国王的专卖权，监督国王和大臣的活动。查理一世拒绝接受《大抗议书》，最终和议会决裂。之后经历了内战、共和、独裁、复辟、宫廷政变，因政变没有流血而获得成功，史称“光荣革命”。1689年，英国颁布《权利法案》，确立议会权力高于王权，标志君主立宪制建立。

健客：说这些跟斯里兰卡咖啡有什么关系呢？

云飞：有啊！1616年，荷兰人在斯里兰卡建立咖啡种植园。在咖啡开始流行的17世纪下半叶和整个18世纪，世界咖啡贸易都由荷兰人把持。荷兰人手中的咖啡主要产自三个殖民地：印度尼西亚、苏里南和斯里兰卡。斯里兰卡地处北纬5-10度之间，完全处在咖啡生长带内，无论气候条件还是土壤条件，都非常适合咖啡树的生长。荷兰人日进斗金的咖啡种植业从这里开始起步。而英国人喝着从荷兰人那里买来的咖啡，一喝就是100多年。当历史进入19世纪后，欧洲各国实力对比发生重大改变，殖民地分配也随之改变。国力日衰的荷兰失去了对斯里兰卡的管理权，被新兴的日不落帝国——英国接手。当时爱喝咖啡、更爱用咖啡赚钱的英国人如获至宝，开始不遗余力地扩张斯里兰卡咖啡种植业。开垦低海拔的平原和坡地之后，英国人打起高原和山地的主意。于是，大量位于高海拔地区的原始丛林被砍伐殆尽，转而开发成咖啡种植园。在英国人的大力推动下，19世纪30年代至60年代，斯里兰卡咖啡种植面积番倍；到了19世纪80年代，种植面积再翻一番，达到近1600平方公里，近15%的农田上生长着咖啡树。随着种植面积的不断扩大，咖啡出口呈爆发式增长。源源不断的斯里兰卡咖啡不仅满足了英国市场的需要，更让英国成为了世界咖啡贸易的掌控者。只是，和爱尔兰大饥荒等种植业历史上的很多教训相似，斯里兰卡咖啡种植园是一个人为建造起来的单一物种生态系统，在繁荣外表下，病害承受力极度脆弱。

1867年，在斯里兰卡发现咖啡叶锈病，伯克利等人研究分析了病害，并在1869年11月的“园丁纪事”中首次对这种植物病害进行描述和命名，将致病真菌命名为“咖啡驼孢锈菌”。被咖啡驼孢锈菌感染后的咖啡叶片，初期会在叶片底部产生数个褪绿或淡黄色小点，随着病原菌发展逐渐扩大，并产生橘黄色的夏孢子堆，后期转变为褐色病斑，并造成落叶。咖啡驼孢锈菌的菌丝呈棍状，尖端带有许多侧生短柄，并在短柄上产生丛生的夏孢子，带有夏孢子堆的菌丝体呈橙黄色粉末状。夏孢子略呈肾形，在且仅在凸起面上有许多小刺，直径约26-40×18-28µm。冬孢子堆呈浅黄色，冬孢子略呈球形，大小与夏孢子差不多。冬孢子有时会在夏孢子堆中产生。当咖啡驼孢锈菌的夏孢子与咖啡叶接触后，孢子萌发，产生附着器，从气孔进入叶片，在24-48小时内侵染完成。一个病灶能在3-5个月内产生4-6个孢子堆，释放300-400，000个孢子，新产生的孢子将继续感染其它咖啡叶片。咖啡驼孢锈菌主要侵害叶子，很少在幼茎和果实上发现。咖啡驼孢锈菌主要是借由夏孢子作为感染源，夏孢子需要合适的温度，在10°C至35°C之间，还要有水才能完成感染，在孢子发芽后如果湿度不足，会抑制感染过程，但感染后的生长过程主要受温度和植物抗性的影响，而不是取决于叶片的湿度，产孢则主要受到温度、湿度和宿主抗性的影响。夏孢子主要通过风进行远距离传播，其它传播媒介主要是昆虫和人。虽然目前主要认为咖啡驼孢锈菌是异主寄生，理论上需要另一种宿主完成生命周期，但目前尚未发现这样的宿主植物；另一种假说认为咖啡驼孢锈菌是一种早期变异的同宿主锈病，所以冬孢子是无功能的残留构造，有性繁殖由夏孢子完成。目前已经普遍在夏孢子中发现了隐性减数分裂和有性生殖，这一发现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咖啡驼孢锈菌新的生理小种会这么频繁快速的出现。这些我们后面慢慢聊。总之，咖啡驼孢锈菌这个名字既描述了孢子半平滑特点，又说明了该菌极具破坏力。

健客：伯克利就是那个研究土豆晚疫病的英国真菌学家吧？

云飞：嗯。

健客：上回讲的谷物秆锈病跟咖啡叶锈病有关系吗？

云飞：这个问题，问得好。锈病是一类特征明显的病害。目前已知这些锈病都是由真菌界、担子菌门、锈菌纲、锈菌目的真菌引起的。各类锈菌能形成红褐色或黄褐色，颜色深浅不同的铁锈状孢子堆。世界上几乎所有的经济作物都受到锈菌的威胁，与那些毒性强悍且能迅速将植物杀死的病菌不同，锈菌的作风颇为“细腻”，它们小心翼翼地让植物虚弱却不让其速死，以便从失去抵抗力的植物活细胞中获取生长所需的养分，并利用植物活体作为繁殖的基地。被锈菌感染的经济作物虽然不至于立刻绝收，但是无论是机能、产量，还是茎杆的强度都将受到极大程度的破坏，最终使种植者蒙受巨大损失。

正当斯里兰卡咖啡业蒸蒸日上时，破坏力强大的咖啡叶锈病开始流行。带着“锈斑”的病叶枯萎掉落，咖啡树逐渐失去结果的能力，并在几年内慢慢死去。

健客：虽然近几年喝咖啡多了一些，但对咖啡了解不多，能简单讲讲吗？

云飞：咖啡树原产于非洲，有许多变种。每一变种都同特定的气候条件和海拔高度有关。野生咖啡树是常绿灌木，高3米至3.5米，分支上有白色小花，具有茉莉花的香味。果实长1.5至1.8厘米，红色，内有相邻排列的两粒种子，每粒种子外均包有内果皮，这是被子植物与裸子植物的主要区别之一。人工栽培的咖啡树通常可以长到5米至10米，不过为了采收方便，常将其修剪至2米以下。咖啡豆是咖啡树的种子，经过干燥、烘焙、研磨等几个阶段制成咖啡粉，即可烹制咖啡。

健客：听说星巴克本周三，在意大利推出加入橄榄油的咖啡，名为“Oleato”系列。

云飞：嗯。据说，这是星巴克创始人舒尔茨在西西里岛旅行后构思出来的。他在接受采访时说：“这是我们公司历史上的一个变革性时刻，我们创造了一个新的品类、一个新的平台。”说起咖啡文化，这个20世纪70年代成立的公司实在太年轻。17世纪上半叶，已有不少英国人喝咖啡。1637年，英国作家艾佛林在日记中提及，他在牛津认识来自克里特岛的学生康纳皮欧，后者为了逃离土耳其宗教迫害到英国读书。每天早上，康纳皮欧都要喝土耳其咖啡，并与人分享。牛津大学师生对土耳其咖啡反应热烈，1650年，黎巴嫩移民贾克柏在牛津开设英国第一家咖啡馆，客人几乎是清一色大学生，人满为患。1655年，大学生说服当地一家药房的药剂师提亚德在牛津大学附近开咖啡馆，纾解咖啡瘾。提亚德咖啡馆成为牛津大学师生的学术讨论场所，后成立牛津咖啡俱乐部，1660年发展成英国皇家学会，全名为伦敦皇家自然知识促进会，这是世界最长寿的科学社团，比最长寿的巴黎普蔻咖啡馆还早26载。

咖啡馆在伦敦遍地开花，王者棋牌app-(中国)有限公司注定成为不可或缺的社交场所，影响英国人举止、习惯和商业活动长达两个世纪。1652年，亚美尼亚移民罗塞率先在伦敦开咖啡馆。1660年，伦敦咖啡馆大行其道，酒馆客人因此锐减，影响酒精饮料的税收，当局因此开征咖啡税，每卖一加仑咖啡抽4便士税金，但咖啡热丝毫不受影响。主要原因是伦敦人视咖啡为健康饮料，可愈合胃部伤口、帮助消化、提神醒脑、治疗头疼咳嗽等。医生对此很不高兴，因为只有医生才能开药方，有些医生宣称咖啡单独饮用无疗效，需与其它配方混合才行，并推出许多稀奇古怪的咖啡炼药术。

说来好笑，伦敦酒馆不甘没落，展开反击，大登广告抨击咖啡成分不明，黑如馊水，焦如木炭，气味和破鞋一样，极尽丑化之能事，并利用男人终日沉迷咖啡馆，不准女性进入，制造两性裂痕。1662年，名为《妇女抱怨咖啡馆》的剧本被大量印制发行，剧中三位女子的对话，讽刺咖啡是恶魔的伟大发明，旨在破坏英国男女房事和谐，男人整天泡咖啡馆聊是非，回家摊在床上呼呼大睡，不再与妻子温存，“与其溺爱喝咖啡的男人，不如勾引地狱的猩猩”。后来，伦敦咖啡馆暴增，60万人口就有近3000家咖啡馆，平均每两三百人就有一家咖啡馆。1674年，伦敦妇女团体发表了《妇女反对咖啡请愿书》：这是一纸谦卑的请愿书，表达成千上万体态丰盈、渴望被爱的妇女心声……昔日夫君堪称基督教世界最孔武有力的骑士，而今，悲情难以启齿，郎君竟然失去英国武士威仪，沦为法国式的软弱，就像小云雀频频振翅，沙沙作响，却无力持久，才冲撞几回，就疲软趴在我们面前……吾等恳求夫君提升嗜好品位与格调，希望当局严惩喝咖啡恶习，60年内任何人不得沾一口。有趣的是，伦敦男士立即书面响应，在《男士答复妇女反咖啡请愿书》中回复：难以想象，忘恩负义的妇女居然公然抱怨……鸣禽总比猛鸢可爱，云雀虽寿命不长，却比乌鸦优雅……为了两性和谐的未来，喧嚣的愚行也该停止了！

1672年，英国国王查理二世警告在咖啡馆莫谈国事。1675年，英国酿酒业发表《麦芽酒业的妻子控诉咖啡馆》。同年，查理二世认为群众言论应加以控制，想将《妇女反对咖啡请愿书》和《麦芽酒业的妻子控诉咖啡馆》为己所用，据此，下令关闭伦敦所有咖啡馆，未料引起激烈反弹，甚至不得不动用军队镇压，结果11天后禁令取消，伦敦咖啡馆恢复昔日荣景，助攻资产阶级革命。英国历史学家认为这是人类史上争取咖啡馆言论自由终获胜利的重要案例。

18世纪初，普鲁士的腓特烈大帝限制咖啡豆进口，认为这会造成资金外流，经济下滑；除此之外，他还制定法律，仅授权四家机构贩卖咖啡。然而咖啡实在太受欢迎，因此许多人根本无视法律，在家中违法烘培咖啡豆！为了阻止咖啡狂热蔓延，腓特烈大帝甚至派出“咖啡稽查员”，在街上只要闻到哪家飘出咖啡的香味，就立即进行取缔！虽然想尽办法使用各种手段，最后民意的力量仍然不得不使腓特烈大帝妥协。为了讽刺这件事，一天喝30杯咖啡的巴赫谱写幽默风趣的《咖啡清唱剧》，剧中描写一名疯狂热爱咖啡的少女，其父认为咖啡对健康有害，对女儿嗜饮咖啡非常头痛。父亲使出各种手段威逼利诱，禁足，不买新衣，甚至不让嫁人，女儿仍然不改其色，表示只要有咖啡，怎么都可以！歌词中两个角色间一来一往的斗嘴，配上轻快的音乐十分有趣！

据说，在欧洲，早先很多报社都开在咖啡馆里，编辑们在咖啡馆办公、写稿子、发稿子、约见作者。因此，现在很多欧洲的咖啡馆还保持无偿提供纸、笔的传统。咖啡馆的文化功能是与生俱来的，而且越来越明确，越来越细化。20世纪20年代，巴黎的咖啡馆成了文化人和艺术家的社交平台。美国作家海明威在《太阳照常升起》中写道：“从塞纳河右岸坐出租车到左岸的蒙巴纳斯，无论你如何吩咐司机要去哪儿，司机都会一概把你拉到罗童德（一家卖咖啡的餐吧）。”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海明威来到巴黎，流连于左岸的咖啡馆。除了罗童德，这里遍布咖啡馆，如花神咖啡馆。这家咖啡馆不仅是电影《午夜巴黎》的取景地，还拥有自己的电影《花神咖啡馆的情人们》，后者讲述了波伏娃和萨特的故事。波伏娃在这里写《第二性》，萨特在这里写《存在与虚无》，海明威也是常客，据说毕加索还在咖啡馆的玻璃上画画。

那时，上海是东方巴黎。“五四”时期作家经常会提到咖啡和咖啡馆，据说，左翼作家最常去的是公啡咖啡馆，包括鲁迅、丁玲、夏衍、田汉，甚至左联第一次筹备会议都是在那里开的。鲁迅不是不喝咖啡，他在文章中声明自己不喝咖啡其实牵扯一桩公案。1928年8月8日，《申报》刊登《上海珈琲》一文，文章作者称在这家咖啡店里遇到了龚冰庐、鲁迅、郁达夫、孟超、潘汉年、叶灵凤等，把论争对手鲁迅和郁达夫拉扯进来，捅了马蜂窝，引来一顿无情嘲讽。郁达夫在《语丝》“随感录”栏目发表《革命广告》一文，声明 “这一个不革命的小资产阶级郁达夫……对于奢华费钱的咖啡馆，绝迹不敢进去”。该文后面是《鲁迅附记》，附记中写道：遥想洋楼高耸，前临阔街，门口是晶光闪灼的玻璃招牌，楼上是“我们今日文艺界上的名人”，或则高谈，或则沉思，面前是一大杯热气蒸腾的无产阶级咖啡，远处是许许多多“龌龊的农工大众”，他们喝着，想着，谈着，指导着，获得着，那是，倒也实在是“理想的乐园”……即使我要上去，也怕走不到，至多，只能在店后门远处彷徨彷徨，嗅嗅咖啡渣的气息罢了。你看这里面不很有些在前线的文豪么，我却是“落伍者”，决不会坐在一屋子里的。这则附记收入《三闲集》时改题为《革命咖啡店》，成为鲁迅与创造社及上海滩文人论战的又一名篇。

如今，中国咖啡市场高速发展，学习或工作时是咖啡的主要饮用场景，占比高达70.2%；还有51.6%的受访消费者选在休闲放松时饮用咖啡，预计咖啡行业将保持27.2%的年增长率，2025年市场规模将达10000亿元。前有走第三空间+高端咖啡模式的星巴克，后有走奶咖+平价咖啡路线的瑞幸，中间还有走低成本战略+下沉市场的幸运咖。在各路包夹下，鸳央、本帮、竹隐公馆等品牌快速崛起，高举中式化大旗，在咖啡产品升级、场景迭代、工艺创新、商业探索上寻求突围。扯远了哈。

咖啡树就是摇钱树，英国政府对咖啡叶锈病不能坐视不理，派遣植物病理学家沃德赴斯里兰卡调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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